【12！叶苏】梦里不知身是客（上）
0
“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“我叫……”
他叫……他的名字是……这次一定要记住了，他的名字……
“叮铃铃——”
苏沐秋从被窝中探出一只手，在床头柜上一阵摸索，逮住不断振动的手机，挣扎着睁开眼，按掉闹铃。
他昏昏沉沉地想着，今天是周六，还有补课，得早点起来，但是现在才六点，还能再睡五分钟……把闹铃往后延五分钟吧，能再做一会儿刚刚那个梦就好了，在网游里他正和……和……
他和谁来着？
苏沐秋强迫自己清醒过来，用力地回想梦中的那个人。他明明一直在梦里不断强调那个人的名字，每隔几秒就提醒自己不能忘，绝对不能忘。怎么会，怎么会又忘记了呢？
他记得他们一起打游戏的那间小屋，床帘也遮不住的夏天灼热的阳光，屋子的旧风扇吱呀吱呀地叫，好不容易攒钱换来的电脑，耳机里轰鸣的技能音效，屏幕上色彩斑斓的魔法特效……
这鲜活的画面一下褪去了颜色和声音，最终就像一个老旧的放映机所放的电影一般，闪烁了两下，彻底暗淡了下去。
苏沐秋用尽全力想要留住他们，却只能看着这些，如指间沙一样漏走。
他依稀记得，那是一个很温馨的场景，他和那个人在一起很开心很开心，只是这样的感觉也迅速消失了，只剩下空荡荡的怅然若失。
他唯一能记起的就是，他又忘了那个人的名字。
“沐秋，你醒了吗？”
妈妈轻轻的呼唤从门外传来，心疼儿子学习辛苦，又不得不叫他起床。
“醒了！”
苏沐秋应了一声，早上的时间是很宝贵的，没有多余的空闲能让他发呆。他赶紧从床上起身，换衣洗漱。
只是那股失落，没有像梦境一样，轻易散去。
1
“苏沐秋，苏沐秋。”
苏沐秋感到自己的肩被人轻轻推了两下，听从呼喊，从梦中醒来。
他将脑袋从胳膊上抬起，压得太久，手臂失去了知觉，细微的针刺感密密麻麻泛起，让他一阵不适。
苏沐秋揉揉眼，只觉头重重的，许是昨天研究的太晚，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。早饭的香味飘来，肚子诚实地给出回应，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，活动活动筋骨，就和叫醒他的人一起前往饭厅。
“行啊，今天早饭挺丰盛。”
苏沐秋看到早餐桌上的早点略略惊讶，随口夸了一句，又问：“你哪来的钱买的？”
“昨天比赛打完，老板多给了一包烟，反正也不抽，我就把烟卖了。”
“什么时候给的，怎么我不知道？”
“就散场那会儿。人家老板什么眼力？一看就知道你是个跟班，当然是给我了。”
“肤浅，真是肤浅。”苏沐秋边吃边摇头。
因为一叶之秋称霸全服的竞技场胜率，作为招牌，接起活儿来事半功倍。可惜人家单知道一叶之秋是个高手，相比之下，他身边那个装备破破烂烂的神枪手就像是凑数的。
“像我这样能看穿本质的，毕竟不多啊。”对面的家伙竟然还感叹上了。
苏沐秋习惯性地回道：“叶修，你……”
“我怎么？”
叶修没等到下文，追问道。
“没什么……”
苏沐秋在心里默默接上，这次，一定不能把你的名字忘了。
又是一天繁忙的游戏生活开始，苏沐秋和叶修和之前的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一样，打开电脑，刷卡的动作那叫一个整齐划一。
铁打的玩家，流水的游戏，他们一起征战过的游戏已经一只手数不过来，直到荣耀一出，苏沐秋拍板，两人开始专攻这个游戏。
“我有预感，荣耀这款游戏会大火！”
苏沐秋在三年前荣耀开服时就不停地唠叨，喋喋不休地阐述他看见的商机，叶修兴趣缺缺，一边游戏一边敷衍地听着。
“不都是玩吗？”
“唉，你不懂……”苏沐秋叹息，说了半天自己都是在对牛弹琴，“这就是为什么是我管账，让你这个大少爷来迟早家败光。”
叶修赞同：“贤内助。”
“滚滚滚，我这叫当家的。”
“那……当家的。”叶修一挑眉，尾音带上些许调戏的意味，“你把账目给我瞧瞧呗。”
说着叶修动手就去够苏沐秋那边桌上放着的小本子，苏沐秋眼疾手快，赶紧抽走放在胸口护住，“有什么好看的，这胜负才刚开始记，你不过就是领先一点点，我马上就能追平。”
然而本子上的记录数据变了又变，从两位数增加到三位数，苏沐秋不要说反超，至今都没能追平过，差距还越拉越大。
叶修见苏沐秋又捧着小本子，一副苦恼不服气的神情，不需看也知道结果。
“人要勇于面对现实，承认差距。”
“我在想，怎么总是会和你呆在一块呢？”
苏沐秋心里思忖，自己的梦不都是自己做主么，要是能选择，他一定要一个鞍前马后伺候他的小弟，而不是一个要他费心费力伺候的大爷，“再不济，人也得能干一点，嘴甜一点，实力差我一点，这样才爽啊。”
叶修听后一下定住，脸色几度变换，最终停在一个微妙的神情上，“你……喜欢这样的人？”
“要喜欢那样的怎么会一直和你在一起啊……”苏沐秋对自己的心思也感到无奈，“我潜意识里一定非常喜欢你，虽然很快就忘了，但是每次见到你都能开心好久。”
这可真是意料之外具有冲击力的告白，让叶修都无视了其中不和谐的部分，他张了张嘴，几次开口又几次把话咽下，极为罕见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苏沐秋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，转头看见叶修傻傻地呆在那，不耐烦地催促：“发什么呆？还不快点进游戏。”
“好。”
叶修回过神，眨眨眼，将失落的神色掩去，把隐隐的失望收进心底。
2
有时苏沐秋能明确知道自己是在做梦，有时根本意识不到这是一个梦境。那和叶修在一起的三年历历在目，喜欢的泡面口味，习惯的键位，思考时的小动作，睡着了太热会蹬被子，冷了又会拽他的被子，栩栩如生的细节会让他不知身在何方。
所以这梦境经常脱离他的掌控，无法事事如他所愿。
虽然苏沐秋不愿意承认，游戏技术上叶修确实更胜他一筹。但这样的比较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意义，因为比起对手，他们更是搭档，两个人并肩作战时，在游戏中几乎所向披靡。嘉王朝有他们在，虽不能风调雨顺，却无疑国泰民安。
要说梦境中有什么能随心所欲，那就是在荣耀里，他和叶修征战四方的时候。遇劲敌时战意激昂，陷绝境后反败为胜，劫后余生的两人笑得恣意又张扬，最美好的梦境也不过如此了。
如果还有什么不满，就是叶修那张气死人的嘴了。
只是这样的不满也渐渐淡去了，他习惯了每天梦里能见到叶修的日子，还有和叶修一起生活的日子。和叶修斗嘴成了日常乐趣的一部分，虽然他根本记不住具体的内容，只是那种愉快的感觉却能留下陪他，一天又一天。
苏沐秋依然没能在清醒的时候记住叶修的名字。他为此专门找来纸笔，常备在床头，一旦做到叶修相关的梦，就立刻清醒过来，赶紧记下，然而每次都在他拿起笔的那一瞬间，名字就消失了。
到了后来，苏沐秋也不再纠结名字的问题，反正早晚会再见面，总有一次能够记住。
他把每次能记住的拼凑起来，在不断醒来后，那个梦中的朋友的形象也越来越清晰。
他是个男的，和我一样大，有张厉害的嘴，离家出走，他们一起养家，还有个很可爱的妹妹。他的游戏打得很好，比我还好……他是最好的。
记录到这里，苏沐秋轻轻笑了。
在梦里自己一定会很不甘心吧，只是现在的他，并没有这样的感受，反而一股暖暖的自豪填满了胸膛。
苏沐秋想了想，将最后一句划掉，改成——
我们是最强的。
*
苏沐秋和叶修走在回家的路上，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。
“我就说荣耀很有前途，马上职业联赛就要开始了，等当了职业选手，就有固定工资了！再拿下冠军，还有奖金，你说到时候我们怎么花？……叶修，你怎么一点也不激动？”
就自己一人手舞足蹈，叶修在一边淡定围观，苏沐秋说着说着顿觉好生没意思。
“冠军是一定的，工资奖金都交给你一起保管，当家的，你想我怎么激动啊？”
苏沐秋坦然接受冠军是他们的囊中之物的设定，倒是被叶修的那个称呼叫的脸一红，他“咳咳”两声把脸上的不自然的薄红遮掩过去，打岔道：“我们可以好好计划一下，比如和沐橙一起出去玩玩什么的。从小在H市长大，好多地方都没有去游览过。”
“你和沐橙商量就行，我都同意。”
“叶修同志，作为家中的一份子，能有点集体精神吗？”
叶修的政治觉悟不高，“反正最后都是听沐橙的。”
苏沐秋迅速倒戈，“说的也是。”
都说等待里时间会变得尤其漫长，苏沐秋倒没有这个感受，仿佛眨眼之间，就到了他们签约的日子，联盟开赛也近在眼前。
叶修从早上开始就有些心绪不宁，临到苏沐秋走时，十分难得的，他从电脑前的位子上走开，在门前拉住苏沐秋：“你兴奋的一晚都没睡好吧？要不还是我去算了。”
“这种小事，谁去不都一样？”苏沐秋弯腰穿好鞋，和叶修告别，“你有什么要我带的吗？”
叶修摇摇头，“早点回来。”
“放心啦，马上就回来！”苏沐秋挥挥手，走进夏日烈烈的阳光里，融进那一片耀眼的金色中，消失不见。
*
苏沐秋偏过头，缩进被子里，躲过铺在枕头上的那一丛阳光。他闭上眼，想重新入睡，这些天早起形成的生物钟却让困意一点点消散，最终苏沐秋还是醒了过来。
只过了几分钟，梦的记忆就流失殆尽，幸好苏沐秋还记得最后，他和梦里的朋友约好再次见面。
今天是周末休息日，苏沐秋一下睡到日上三竿，也就不在床上多赖，果断起身。
虽然有点遗憾不能很快见面，但是苏沐秋没有过多纠结，他想着今天早点睡吧，不要让他久等了。
3
“沐秋，又在想你那个梦？”
同桌见苏沐秋一上午魂不守舍恍恍惚惚，遂关心道。
苏沐秋无精打采，随意点了下头作为回应，又神游天外去了。手中的水笔在草稿纸上胡乱划着，凌乱的线条下隐约可见是一把伞的形状。
“好几天没听你唠叨，还怪想的。这两天剧情发展到哪儿了？”
“不知道。”苏沐秋泄气道，索性放任自己瘫在课桌上，“我已经好多天没梦见那个梦了。”
“没梦见就没梦见，反正你醒了也记不住多少。”
“这次不一样。”苏沐秋强调，“我和他约好了要快点回去的。”
同桌被逗乐了，“这种经典的flag你也敢立，写完‘我下楼买个早点’，转眼就人间蒸发的作者还少？”
苏沐秋先是不以为意，接着越想越惊悚，颤颤悠悠地开口：“也就是下楼帮他带一包烟那种程度的出门，不至于吧？”
“你梦里的那位还抽烟？”
“可能吧……”苏沐秋不确定，那个比方都没有过他的脑子，直接就从嘴里滑出，“我记不太清。”
“安啦，别难过。做梦这种事，过两天就忘光了。”
苏沐秋还要开口，讲台上的数学老师忍无可忍，“苏沐秋，你从上课讲到现在了。这么喜欢说，不如你来讲课？”
苏沐秋立马闭嘴，真诚地认了个错，长得帅的小伙儿有特权，数学老师不多纠缠，就这么放过了他。
他幽怨地瞪了没事的同桌一眼，抽出笔记本，在上面记下“喜欢抽烟（？）”。
随后，他合上本子，望向窗外。阳光正好，吹来的风隐隐带上夏天的燥热，一切都是金灿灿的，像极了他的梦境最后的样子。
只是这里没有梦中的少年。
是自己的生活不会再有他出现了，还是他的故事里已经没有了自己呢。
一阵难以名状的低落自苏沐秋的心底蔓延开。
苏沐秋在网上搜索了许多关于梦的资料，从佛洛依德到周公解梦，从天涯八卦到知乎果壳，互联网时代，资料浩如烟海，可没有一个能解决他的问题。
苏沐秋对那些科学研究和迷信八卦都没有兴趣，他只是想再见那人一面罢了。
他试着躺在床上，脑中回顾往日的梦境，越是回忆，越是沮丧。他所能记住的实在是太少了，闭上眼，能回忆起的，也不过是那一种似是而非的留恋。
半天过去，睡意没能酝酿成功，尿意倒是憋不住了，越睡越精神的苏沐秋认命地起床去厕所，回来后放弃努力，倒是一下成功入睡。
故人终究再难入梦。
生活继续向前，快乐的日子也好，痛苦的日子也好，时间从来一视同仁，不会停留，也不会加快。那个如同连续剧一般的梦，苏沐秋再也没有做过。他耿耿于怀了好些天，最终连那种失落也淡去，和梦一起消散了。
再长的连续剧也有播完的一天，这个梦再特别，也只是他人生中一个小小的插曲。
或许他再记起这个梦，是在与别人谈论自己曾经做过的梦的话题时。他会说我也做过一个梦，连做了好几天，现在内容都忘光了。就记得最后和他约好再见面，可惜之后再也没能梦见。
然后对方会接过话题，说起他也有类似的经历，他们再互相聊过几句，翻到下一个话题，谁也不会记住对方所说的梦。
一切本当如此，如果没有之后发生的事的话。
-TBC