梦里不知身是客（下）
想了想还是这样发了吧……（有个bgm网页版点进来可听）
6
一大早，前桌的女生兴奋地转过头向苏沐秋搭话：“苏沐秋，你也看这部小说？”
她将手机推到苏沐秋眼前，上面是正在连载的当红小说，不知从何时开始，这部小说放佛一夜之间火了起来，同班同学间，特别是女生饶有兴致地讨论起剧情……大部分时候是剧情。
苏沐秋不置可否地点点头，手指拂过屏幕上小说的封面，叶修的二次元形象，画得可比本人帅多了，转念一想，他又记不清叶修的长相，这样的评判太过主观。
而且毫无意义。
他不是“苏沐秋”，为什么要对这样一个小说男主过分在意。
“你读到哪里了呀？知道吗，特别巧，里面有个角色名字和你一样！”
“那个啊……我知道。”
“听说你还在做千机伞，就像真的苏沐秋一样啊，你看，你也是又聪明人又好。”女生说到这脸微微一红，“有机会能让我看看你做的伞吗？”
“最近可能不行。”苏沐秋抱歉地指指课桌上越堆越高的习题山，“连伞我也没空做，现在还散着架。”
算是意料之中的拒绝，女生没有过多沮丧，也没有过多纠缠，客套地说了两句，下次有空了可一定要让我看看呀，结束这次谈话。
苏沐秋笑着点头答应，在女生转回去后，却敛起笑容，将自己埋进窗帘拉出的阴影中。
名字，千机伞，台词，这些巧合能证明什么？
再像他也不会是真的“苏沐秋”。
自己是一个书中的人物，这个猜想实在太过荒诞。
这件事，有可能是真的吗？
午休时，苏沐秋趴在教学楼的露台栏杆上晒太阳。
初夏的风吹来，暖暖的熏得人昏昏欲睡，过分闲适的环境让本想静静思考人生的苏沐秋发起呆来，有人接近也没有发现。
同桌蹿出，拍上苏沐秋的肩，本想给他一个惊喜，却成一个结结实实的惊吓。把他拍的一个激灵，整个人猛地抽搐了一下，回同桌以一个满分的颜艺。
重新收拾好表情，苏沐秋瞥向同桌，问他又要整什么幺蛾子。
同桌嬉皮笑脸地道歉，在裤兜里摸索一阵，献宝似地递给苏沐秋一张皱巴巴的纸。
苏沐秋疑惑地接过，纸上的字像是一盆冷水，当头淋下，让他在这个暖洋洋的春日彻底清醒了过来。
白纸黑字写着的是他曾经费尽心思记录的信息，现在任意一个叶修的词条也比这个详细多了，但是这张纸还是记有一份独一无二的信息。
他是“苏沐秋”的证据。
“这是在你丢掉的草稿纸里发现的，我琢磨着还是挺重要的东西，给你捡回来了。”
苏沐秋盯着这张纸，只觉真是讽刺，不知道叶修的名字时，拼命想要记住他，了解他的一切，在知道他的名字后，似乎全世界都在向他介绍叶修，他倒躲起来，不敢再见他。
“上次……在你家里，是不是吓到你了？我不是故意的，你别往心里去哈。”
“比起那个，你帮我找回这张纸，谢啦。”苏沐秋将纸小心翼翼地折好，塞进上衣贴近胸口的口袋，“巧合罢了，没什么吓到的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
和他说出口的话不同，同桌暗暗叹息，状似无意地开口问道：“如果啊，有没有这个可能，你和那个苏沐秋真的有什么关系……你希望自己真的是他还是只是一个旁观者。”
“要说希望哪个，果然还是哪个都不希望吧。”苏沐秋重新抬头仰望蔚蓝的天空，风吹起他的头发，露出落寞的神情，“如果我不是他，那窥探别人的过往多不好，如果我是他，那该多伤心。”
“他们见到你会很伤心吗？”
“真要说的话，伤心的是我。”
“你都记不清了，也会伤心？”
“就算梦中的经历都忘记了，还是会有怎样都无法忘记的事。”
就像飞鸟略过天空，会在看客的心上留下痕迹，就像石子投入湖水，会成为池底淤泥的一部分。只要存在过，就不会悄无声息地逝去。
“再怎么说，我也不可能是他，最多只是一个旁观者。”
一个故事中的过客。
有的故事，局中人早已释然，旁观者却始终无法忘怀，想着一些事没有发生，该会是如何如何，而亲历者更能清楚地明白，“如果”这两个字的重量。
苏沐秋的记忆中，往日的欢笑与泪水都淡去了，留在他再也记不起的曾经。他现在所能想象的，也不过是透过小说中的字看到的那些人的现在与过去，他终究不是故事中的人，无法与他们共享同一份回忆，在此刻此地，最终留下的，倒是一份不属于故事中那人的怅惘。
*
叶修站在窗前，凝望对面的空地，点燃一支烟，倚着窗就抽起来。
身边突然冒出一个脑袋，非要和他挤在一个窗框中，眺望原来嘉世俱乐部的所在地。嘉世不小，此时刚被推倒，留下的残骸还没来得及清理完毕，晚上望过去有些渗人。
“苏沐秋？！”叶修被吓了一跳，长长一截烟灰抖落，像是罪证似的撒了一地，让他不禁头疼老板娘看见后的反应。
“你从哪儿冒出来的？”
“我难得跑来一次，就想和我说这个啊。”
叶修举着根烟沉思许久，决定说点实在的：“苏沐秋同志，下面的生活还舒心吗？缺什么我和沐橙今晚就烧给你。”
“庸俗，我这像缺钱讨债的吗？”
叶修打量他这一身没换过的白衬衫，眼里明明白白写着不忍，看得苏沐秋神经一跳一跳，垃圾话在嘴边，差点就刹不住车。
不过时间有限，苏沐秋大人有大量不和叶修斗嘴皮子，直接拉过他的手表明他可不是一缕游魂。没想这手一举起，苏沐秋有些不知如何是好，突然放下像是自己在抽风，一直牵着又不像话，犹豫一瞬，干脆绕过后背放到肩上，他也勾住叶修的肩，两人摆出一副哥俩好的姿势，欣赏起旧嘉世的遗址来。
“你大半夜过来，就为和我一起看这个？”
叶修配合苏沐秋维持这个诡异的姿势傻站一阵，还是没憋住内心吐槽的欲望。
“知道你伤心，特地来慰问一下。”
“顺道帮忙抢个boss。”
“这个恐怕来不及，抢到一半指不定我就消失了。”
“那样的话——”叶修把手从苏沐秋肩上取下，反手握住他的手，“我们就多聊两句。”
苏沐秋和叶修就这样在一个夏天的夜晚，荒唐地跨过十年，对话起来。
“你怎么都不惊讶？”苏沐秋对叶修过于良好的接受程度质疑，“一般人见鬼了，哪能像你那么淡定。”
叶修叼着烟，咬字依然清晰：“突然出现，比你突然离开时的冲击小多了。”
“以后不会了。”苏沐秋握住叶修的手紧了紧，“这次大约是最后一次了。”
“说好的我伤心你就会出现？”
“骗你的。”苏沐秋自嘲地笑，“其实是我想你了。你呢，你想我吗？”
叶修缓缓吐出一个烟圈，“从没忘记过。”
“看来这次又是我输了。”苏沐秋叹气，“我一直在忘记你。”
“输那么回，不差这一次，忘了就忘了吧。”
“那怎么行？你就比我多赢那么一点啊，别太得意了。”苏沐秋不服，“老实交代，你是不是偷看我的记录了？”
叶修喊冤：“一眼没看，都交给你保存了，你没收到？”
“大概是快递寄丢了，今天就放你一马。”苏沐秋胡诌，又是话锋一转，“后来，你们都过得好吗，有到全国各地好好玩过吗？”
尽管叶修前几年的奖金出乎意料地都花在了苏沐秋自己身上，但之后的比赛还是让叶修和苏沐橙公费游遍全国，叶修点点头，回道：“一圈看下来，还是这里最好。那时候我们一起去看的X湖，不要钱又最好看。”
苏沐秋很怀疑不要钱才是重点，懒得戳穿，感叹道：“能再去一次就好了。”
叶修没有回话。
“过去几年辛苦了。”苏沐秋感到时间快到了，语速加快，“这一路我都看着你们呢，一定要赢啊。”
苏沐秋松开叶修的手，举在身前，摆出一个击掌的姿势。
“还用你说。”叶修轻轻拍上苏沐秋的手掌，将手指交错，握住，“这次一起拿冠军。”
苏沐秋愣了愣，将手指向下扣住叶修的手，与他十指交握。
“好，约好了。”
7
苏沐秋走出网吧，在热辣辣的阳光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。紧跟他身后，他的同桌追了出来。或许现在已经不能称他为同桌了，这是他们的毕业旅行，在此之后，就要各自前往天南海北，追寻自己的未来。
“苏沐秋，你不玩了？”
“你们继续，不用在意我。难得出来一次，还是想去好好逛逛。”
一群人说着毕业旅行，挑选了就近的H市，欣赏了没一会儿风景，就被烤得不行。懒人们商量之下，机会难得，再聚一次不知是何时，干脆跑到网吧开黑吹空调。
苏沐秋远眺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湖水，这是一幅自古至今就被文人盛赞的如画景色，最难能可贵的一点是，这是不要钱的。
想到这，苏沐秋不由微笑起来，心情也不明缘由地畅快。
“我也出来走走好了，反正少我们两个也没差。”
“专业划水。”苏沐秋笑道。
“还以为你能厉害一些，真是被名字骗了。”同桌调笑。
“别搞错了，我可不是那个‘苏沐秋’啊。”
同桌闻言，脚步顿了顿，“你还有继续看下去吗？那本小说。”
苏沐秋轻轻点头，“我记得你问过我，希望自己是苏沐秋，还是不是。”
“你的答案有变吗？”
“没有。”两人在街边高大的梧桐树下行走，阳光穿过枝桠斑斑驳驳，在身上流淌而过，“不久前，我又梦到了他，虽然还是什么都没记住，不过让我明白了一件事。”
离别的时间太久，让苏沐秋忘记太多，再见到他才发现，他们的遇见剩下的除了悲伤与怅惘之外，还有温暖与怀念。
“什么事？”
“无论是哪个可能，我都很感谢能和他遇见。”
他们走过街道，来到湖水之上那条长长的白堤上，风吹柳浪，蝉鸣阵阵，热浪裹着夏天的气息扑面而来。
苏沐秋在树下的阴影之中缓缓行走，身侧湖面水波荡漾，粼粼闪光。他向前方望去，恍惚间，看到一个姑娘，带着顶大大的草帽，一手牵着一个哥哥，在同样的蓝天和阳光之下，欢笑着，挥霍着他们在一起的时间。
这是一副只有苏沐秋才能见到的景色。
或许他们都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，这眼前的景色，也许就是这次旅途的意义。
*
偌大的比赛场馆，最耀眼的光线都集中在舞台的全息投影之上，过道上，只剩下座位上的指示灯和应援的灯牌发出的柔和亮光。
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比赛场上，因此，身边突然多出一个人，也不会引起大惊小怪。
“兄弟，你什么时候来的？”
“刚来不久。”
“那可迟得够久的，这都团队赛了。大老远赶来的吧？我也是，毕竟这总决赛一辈子可能就一回了，再远也得过来看看现场啊。”
“你说得对。”苏沐秋点点头，赛场上君莫笑的影像在他眼眸中映出莹莹闪光，“再远也得过来亲眼看看。”
就算知道比赛的结果，来到现场总有不一样的体验，这份紧张与热烈的气氛感染到在场的每一个人，无论是屏幕前激战的选手，选手席中未上场的众人，观众席上激动的粉丝，还是他这个异乡的旅人。
苏沐秋和在场的每个人都没有什么不同，也会为场上瞬息万变屏住呼吸，会在胜利天平向轮回明显倾斜时紧张不已，会在沐雨橙风退场之后，为那个在未散尽的硝烟之中独自站立的身影心跳飙升。
苏沐秋猛然起身，睁大双眼，身体不住向前倾去，不愿错过接下来的六点五秒的每一个动作，可是这实在是太快了，在所有人能意识到之前，荣耀两字就已经闪出。
荣耀属于兴欣。
苏沐秋的耳边爆发出欢呼声，声音之大几乎把赛场的顶都能掀翻，他恍若未闻，悬起的心现在才归位，砰砰地狂跳不已。
他早就知道了结局，然而就算没有，他也从未怀疑过，叶修会赢，兴欣会赢。
苏沐秋的眼睛锁住这个舞台，一刻也不愿离开，在兴欣队员们拥抱庆祝时，在他们上台领奖时，在兴欣围绕叶修，共同托起奖杯时。
他就站在属于他的观众席上，见证他所爱的人，在众人的祝福下，重回荣耀的巅峰。
在这样一个夜晚，喧嚣盖住了无数的话语，也是一个平日无法说出口的话所被允许说出的日子，苏沐秋就在数不清的祝福和呐喊之中，大声呼喊出——
叶修！
我——
*
苏沐秋的头结结实实地撞到玻璃，发出“咚”的一声。
不过这比起他之前喊出口的梦话要轻多了。
快餐店里的其他人好奇地看了他两眼，有人在偷偷窃笑，更多的是事不关己地把目光移开，只有对面坐着的同桌捂着肚子狂笑不止。
这回醒来，苏沐秋倒是清清楚楚地记得梦里发生了什么，在同桌揶揄的眼神中，耳朵烧了起来。
“你还不是最丢脸的。”同桌安慰道，“你以前前桌的那个女生，据说是看完之后失眠了，躲在被子里哭了一晚。追了这么久，就算是一部网络小说，也是很有感情啊。结束了也会难过。”
苏沐秋点点头，没有回话。
故事总有说完的一天，旅人总有回家的一刻。
但那不是一切的结束。
他们彼此的故事才刚刚开始。
8
“苏沐秋！苏沐秋到了吗？”
苏沐秋眼前的女社长一头长发梳成高高的单马尾，一手叉腰，一手握着台本，精力十足地巡视场地。一天满满的专业课一点也不影响她的活力和嗓门，离集合开始时间还有半个小时，她早早到场，清点起人员来。
“社长，他人不就在你眼前吗？”路过的社员回道。
“不是他，是那个‘苏沐秋’，就是小张……”社长说到这里，回身向苏沐秋不知第几次询问，“苏沐秋，真不考虑客串一下？一共也没几句台词，没有表演经验也不是大事。”
苏沐秋笑笑，还是同往常一般回绝道：“我还是专注道具，表演让专业的来。”
顿了顿，社长还是没有将她心里话说出口——最主要，你不演“苏沐秋”我个人认为十分可惜。
由于小说人气的火爆，学校中动漫社团计划着搞一个cos舞台剧，苏沐秋制作的千机伞总算派上了用场。他带着改良版的千机伞敲响社团的门，本想只来送把伞，结果从伞到人全方位惊艳了社长，被她抱着大腿强留下来，签订契约，成了社团正正经经的一员。
苏沐秋坚持的原因也很简单，要他对一个扮演叶修的人说台词，果然还是有些不对劲。他还是做好自己的本分工作，协助制作道具，兼听社长吐槽。
社长见人没来齐，又在那絮絮叨叨地说道：“之前社员招新时真是什么奇葩都来啊，不过好歹还是招到一两个不错的。一来就很入戏，说‘老板娘，听说你这招社员，我看我条件都符合’。我一看这小子一脸主角相，结果竟然应征的是君莫笑，居然嫌弃叶修，说什么他一场戏连千机伞也摸不到，他就是冲着伞来的……”
“嘿，说曹操曹操到，社长你说的那人来了。”
苏沐秋就眼见一人穿着拖鞋，一身T恤休闲短裤就来了，不可思议的是，明明是第一次见面，那人却一点也不陌生。
“你怎么穿成这样就来了？！”社长无语。
“今天不是就见个面吗？用不着太正式，实在不行我去换一身。”
“算了，不用这么麻烦。”社长挥挥手，放过了他。
“我也就是问问，衣服都洗了，真要换恐怕还不行。”
社长被他气得不行，彻底无语，脑后马尾一甩，索性不管他，找别人说话去了。
苏沐秋走到他面前，自我介绍道：“我是苏沐秋，负责道具的。”
“那可太巧了。”对面的人笑，“我叫叶修。”
苏沐秋一愣，随即也笑开，可不是吗，太巧了。
好久不见。
-END
谢谢看到这里的大家……
唉……又搞砸了
